【藥師專欄】每天補充的維生素B6會中毒？揭開真相的過量危機與劑量上限
前言：維生素B6安全性危機
近年來，維生素B6（Pyridoxine）補充劑引起的神經毒性問題在全球引發高度關注。2023年澳洲藥品管理局（TGA）緊急將維生素B6補充劑的每日上限從200 mg大幅降至100 mg；同期歐盟食品安全局（EFSA）更將安全上限從25 mg劇降至12 mg。 這些國際監管機構的緊急行動凸顯了一個重要問題：市面上常見的維生素B6補充劑可能存在潛在風險，而大眾對其安全性認知不足。所以我從維生素B6的種類與代謝過程分析臨床上中毒的分子機轉、還有症狀表現，讓大家更能夠理解維生素B6，藉此減少不正確資訊帶來的恐慌。
維生素B6在體內的轉化過程
維生素B6在自然界中以多種形式存在，包括吡哆醇（Pyridoxine, PN）、吡哆醛（Pyridoxal, PL）、吡哆胺（Pyridoxamine, PM）以及它們的磷酸化形式。膳食中的維生素B6主要以磷酸化形式存在，如吡哆醇-5'-磷酸（Pyridoxine 5'-phosphate，PNP）、吡哆醛-5'-磷酸（Pyridoxal 5'-phosphate，PLP，P5P）和吡哆胺-5'-磷酸（Pyridoxamine 5'-phosphate，PMP） [27]。 圖：Molecular structures of the B6 vitamers[34] 
這些磷酸化形式在腸道內經鹼性磷酸酶水解為非磷酸化形式（PN, PL, PM）後被吸收。吸收後的非磷酸化維生素B6通過門靜脈轉運至肝臟。在肝臟及其他組織中，這些非活性形式（特別是PN、PL和PM）需要經過磷酸化才能轉化為具有生物活性的輔酶形式，其中PLP是維生素B6最主要的活性輔酶形式。 圖：Overview of PLP metabolism[34] 
這一轉化過程主要依賴於一種關鍵酶：吡哆醛激酶（Pyridoxal Kinase, PDXK），它催化吡哆醇、吡哆醛和吡哆胺磷酸化為各自的5'-磷酸酯。隨後，Pyridoxine 5'-phosphate（PNP）和 Pyridoxamine 5'-phosphate（PMP）還需要通過吡哆（胺）醇-5'-磷酸氧化酶（Pyridoxine or pyridoxamine 5'-phosphate oxidase，PNPO）的作用進一步轉化為 PLP。PLP 在細胞內參與多種酶促反應後，可以被磷酸酶水解為非磷酸化形式，重新進入循環或被進一步代謝，此外，PLP → PL → PLP 的循環不會產生PNP蓄積[38]。 圖：Pyridoxal phosphate and pyridoxine[35]
中毒機轉
維生素B6過量導致中毒，特別是神經毒性，其根本原因與維生素B6在體內的轉化過程及其活性形式PLP的代謝失衡密切相關。 Pyridoxine可以通過飽和轉運模式以非單純被動擴散方式從血液通過血腦障壁（blood–brain barrier，BBB）進入腦脊髓液、脈絡叢（choroid plexus）和腦部，然後在脈絡叢中進行磷酸化[28][29][30]，脈絡叢將血液中的B6轉運到腦脊髓液，並將其磷酸化後釋放到腦脊髓液中 [31]。 圖：Interconversion of dietary B6 vitamers to the active cofactor, pyridoxal 50-phosphate[36] 
維生素B6的神經毒性主要歸因於其非磷酸化形式—Pyridoxine 的過量攝入 [3]。當大量 Pyridoxine進入人體後，會競爭性地抑制磷酸化的關鍵酶—Pyridoxal Kinase（PDXK）[4]。PDXK 是維生素B6代謝途徑中的核心酶，負責將維生素B6的各種非活性形式（如 Pyridoxine、Pyridoxal、Pyridoxamine）磷酸化，轉化為其活性輔酶形式PLP。因此，PDXK 活性的抑制直接導致體內功能性PLP的生成減少** ，儘管體內總維生素B6濃度可能很高。 PLP作為超過140種酶促反應的輔酶，在胺基酸、碳水化合物及脂質代謝中扮演不可或缺角色。尤其在神經系統中，PLP是合成多種神經傳遞物質（如GABA、serotonin、dopamine、norepinephrine）所必需的輔酶[5]。GABA是中樞神經系統和周圍神經系統中主要的抑制性神經遞質，能夠調節神經元的興奮性。PLP 作為GABA合成的輔酶，支持正常的神經傳導；當PLP濃度因PDXK受抑制而降低時，GABA的合成受阻，導致GABA能（GABAergic）神經傳遞功能下降 [23]。 這種抑制性神經傳遞的減弱，會打破神經系統中興奮與抑制的平衡，使得神經元更容易處於過度興奮狀態，即神經興奮性毒性 [13]。這種持續的神經元活化和損傷狀態可能啟動神經膠質細胞（如小膠質細胞和星形膠質細胞），引發神經炎症反應，釋放促炎細胞因子和趨化因子。長期的神經元過度興奮最終可能導致神經細胞損傷、軸突變性，甚至細胞死亡，從而引發周圍神經病變等神經毒性症狀。 此外，一些研究還提出了其他可能的毒性機轉，例如過量B6代謝過程中可能產生有毒代謝產物，或者PLP本身在高濃度下可能通過其醛基介導細胞損傷 [6]。遺傳因素也可能在個體對維生素B6毒性的易感性中發揮作用，例如編碼 PDXK 或 PNPO 的基因發生突變，可能導致PLP代謝異常，從而增加對B6毒性的敏感性 [7]。
神經毒性症狀
維生素B6過量引起的神經毒性主要表現為周圍神經病變（Peripheral Neuropathy） 。這種病變通常起病隱匿無法及時察覺，症狀可能包括感覺異常（如針刺感、麻木感、燒灼感或蟻走感）、感覺減退、疼痛，這些症狀通常呈現對稱性、進行性，首先出現在手腳等肢體遠端，並逐漸向近端發展。 在澳洲 2020 年至 2025 年間報導的多起維生素B6中毒事件中 [1] [2] [19]，受害者普遍出現了這些典型的周圍神經病變症狀。例如，有報導稱患者出現疲勞、頭痛、肌肉痙攣、視力模糊及肢體麻木等症狀，最終診斷為維生素B6引起的神經病變。一些案例還描述了更嚴重的神經症狀，如行走困難、說話和集中注意力困難，甚至出現幻聽和心臟痙攣等 [8]。 除了感覺神經受累，運動神經也可能受到影響，導致肌肉無力、萎縮和協調性下降 。在一些嚴重或長期未得到診斷和處理的病例中，神經損傷可能是不可逆的，即使停止補充維生素B6後，症狀的改善也可能非常緩慢，甚至持續數月或數年，部分患者可能遺留永久性的神經功能障礙 。 澳洲藥品管理局（Therapeutic Goods Administration，TGA）截至2025年6月已收到174例與維生素B6相關的神經損傷報告，並承認實際數字可能更高，這凸顯了問題的嚴重性 。這些症狀的出現與維生素B6的劑量和服用時間相關，儘管高劑量（如每日超過 500 mg ）和長期服用更容易導致中毒，但已有報導顯示，即使每日攝入量低於50 mg ，部分敏感個體也可能出現神經病變，顯示出顯著的個體差異 。皮膚方面的副作用也可能出現，例如脂溢性皮炎、舌炎和唇炎 。
PLP與其他B6形式的毒性比較
維生素B6的不同形式在神經毒性方面存在顯著差異。研究表明，維生素B6的神經毒性主要與其非磷酸化形式— Pyridoxine 有關，而活性形式 Pyridoxal-5'-Phosphate 的神經毒性則小得多 。 高濃度的 Pyridoxine抑制 PDXK 的活性，從而干擾PLP的生成，並進一步影響依賴PLP的酶促反應，特別是神經系統中GABA等神經遞質的合成，最終導致神經損傷 。這種抑製作用使得神經元內PLP相對缺乏，引發類似維生素B6缺乏的症狀，儘管總體維生素B6攝入量可能很高。 2017年由Vrolijk等人進行的研究比較了PN、 PM 和 PLP 對神經母細胞瘤細胞（SH-SY5Y）的毒性作用 [10]，發現只有 Pyridoxine在低至 200 nM 的濃度下即可誘導細胞死亡，而PLP和PM即使在高達5 μM的濃度下也未觀察到明顯的細胞毒性 [9]。該研究進一步提出，pyridoxine 顯著增加細胞凋亡調節因子Bax和caspase-8的表達，促進細胞凋亡，Pyridoxine 的神經毒性可能源於其干擾了PLP的利用，而非PLP本身直接引起毒性 。 相比之下，PLP 作為維生素B6的活性輔酶形式，在體內無需經過PDXK的磷酸化啟動步驟即可直接參與代謝反應 。因此，補充PLP不會導致PDXK的抑制，也不會因此減少PLP自身的生物利用度或干擾正常的PLP依賴性代謝途徑。 PLP通過促進sphingosine-1-phosphate lyase（SPL）活性來減少sphingosine-1-phosphate（S1P）的累積，抑制NF-κB和MAPK信號通路，降低促炎細胞因子的表達，在動物實驗中顯示對致命性內毒素休克和實驗性自身免疫性腦脊髓炎的保護作用 [22]。 從機轉上看，PLP不僅不容易引起神經發炎，反而可能對神經系統具有保護作用，前提是其在生理劑量範圍內；在維生素B6缺乏的情況下，補充PLP有助於恢復正常的神經功能。 實驗室研究顯示，PLP補充劑在神經元細胞活性測試中表現出最小的神經毒性 。這意味著，在需要較高劑量維生素B6補充的情況下，選擇PLP形式比選擇 Pyridoxine形式更為安全，可以顯著降低發生神經毒性的風險 。澳洲的一些醫療指南也指出，在治療某些遺傳性代謝疾病（如PNPO缺乏症）時，如果 Pyridoxine無效，會考慮使用PLP，這間接說明了PLP在特定情況下的有效性和相對安全性。 儘管PLP使用仍需在專業醫師指導下進行，但是由於維生素B6的代謝經常存在著明顯個體差異，不同個體對維生素B6毒性的敏感性也不盡相同 [21]，所以仍須注意監測潛在的不良反應，如肝毒性（在極高劑量下）。
PLP對中毒劑量的影響
根據現有研究資料顯示，神經發炎症狀通常與神經損傷和退行性過程相關，而維生素B6過量（主要是 Pyridoxine形式）競爭性抑制 PDXK，導致活性PLP生成不足，從而間接引發周邊神經病變，其核心機轉並非直接的發炎反應，而是由於PLP依賴性代謝途徑受阻，特別是GABA能神經傳遞的破壞，導致神經元興奮性過高和後續的軸突損傷。 而活性形式的 Pyridoxal-5'-Phosphate 無需經PDXK磷酸化，直接參與細胞代謝，不會引發這種抑制效應，避免因PDXK被抑制而產生的中毒效應。對比其他5種形態的維生素B6，PLP更不容易引起神經發炎或毒性，理論上PLP的中毒劑量閾值會比 Pyridoxine更高。這意味著，相較於 Pyridoxine，PLP的補充繞過了PDXK這一潛在的中毒環節 [11]，人體能夠耐受更高劑量的PLP而不出現神經毒性症狀。 實驗室研究表明，PLP補充劑在神經元細胞活性測試中顯示出最小的神經毒性 。這意味著PLP不太可能通過干擾PLP自身的生物合成來引發神經功能障礙。事實上，PLP是維持神經系統正常功能所必需的，它在神經遞質合成、髓鞘形成和神經保護等方面都發揮著重要作用。因此，從機轉上看，PLP不僅不容易引起神經發炎，反而可能對神經系統具有保護作用，前提是其在生理劑量範圍內。在維生素B6缺乏的情況下，補充PLP有助於恢復正常的神經功能。 然而，這並不表示 PLP 可以無限制地大劑量服用而絕對安全。雖然其神經毒性較低，但極高劑量的PLP仍可能通過其他未知機轉或非神經系統的副作用產生不良影響，血漿 PLP >100 nmol/L 時才比較有可能出現毒性風險。另外，在新生兒PNPO缺乏症的治療中，PLP的使用劑量可能高達 30-60 mg/公斤/天。但同時也強調了需要監測肝功能，提示了高劑量PLP可能存在肝毒性的風險 。 目前的PLP劑量建議是應每周以低劑量 50-100 mg 給予，以維持穩定的血清 PLP 濃度在 30～60 nmol/L 或 7.4～15 μg/L 之間[37]。 澳洲藥品管理局（TGA）在設定維生素B6補充劑的劑量上限時，並未明確區分不同形式的B6，而是統一規定了每日最大攝入量。例如，在2023年3月後，成人維生素B6補充劑的每日最大劑量從200 mg 降至 100mg [12]。儘管PLP的神經毒性較低，但消費者在同時服用多種補充劑時，仍可能因B6總攝入量（包括來自PLP和其他形式B6的）累積超標而面臨風險 。因此，就算PLP形式目前沒有明確證據表明在合理劑量下會直接導致或加劇神經炎症，但仍需關注總體攝入量，並遵循醫療專業人士的建議。
世界各國/組織對維生素B6的每日劑量上限（Tolerable Upper Intake Level，UL）與相關規範
關於維生素B6中毒常見問題
Q1：補充維生素B6安全嗎？什麼情況會中毒？
A：一般膳食攝取維生素B6安全，長期高劑量補充（尤其是Pyridoxine型）則有神經毒性風險。各國劑量上限不同，建議依醫師或藥師建議服用。
Q2：B6中毒主要症狀有哪些？
A：常見為周邊神經病變，出現四肢麻木、刺痛、感覺異常、肌肉無力等。若有類似症狀，建議立即停用並就醫。
Q3：PLP（P5P）補充劑比Pyridoxine更安全嗎？
A：相較於Pyridoxine，PLP（P5P）毒性極低，適合特殊族群（如PNPO缺乏症患者）補充，但過量仍須醫師監督。
Q4：正確補充B6的作法？
A：維生素B6作為多種酵素反應的輔酶，對神經修復、造血功能、皮膚健康（如治療青春痘）等均有重要作用。這表要強調的是不論是維生素B6還是其他營養素，「適量補充」才是健康之道，避免過量服用造成神經毒性（周邊神經病變）或副作用，特別是Pyridoxine（吡哆醇）型補充劑。若因特定疾病（如神經病變、B6缺乏、代謝異常等）需高劑量補充，務必由專業醫師或藥師評估後調整劑量。平日應以均衡飲食攝取維生素B6為主，勿自行長期大量服用補充劑。
結論
維生素B6中毒問題凸顯了營養補充劑多多益善迷思的危險性。隨著各國監管機構陸續調降安全上限，消費者應重新審視補充劑的必要性與安全性。對於需要較高劑量維生素B6的特殊情況，PLP（P5P）形式可能是更安全的選擇，但仍需在專業醫療人員指導下使用。 最重要的是，任何營養補充過量都會有可能導致非預期的風險，均應遵循適量原則，並以均衡飲食為基礎。如出現神經系統症狀，應立即停用相關補充劑並尋求專業醫療協助，以避免永久性神經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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